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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搞魔 无节操

锦瑟(越苏)

在执掌门派的第十个年头,天墉城的掌教陵越真人带回来了一只白团子,还在山门前一时兴起给人起了个名字,据说和那位一直未归的执剑长老相同。天墉城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这怎么话说呢,睹妖思人?妙法长老倒是出面拦住了掌教,却把平时宝贝的和什么似的剑穗解下来,显然是想给团子扎个揪揪,直闹得本就严肃的掌教眉心的褶皱又深了一点儿,才撇撇嘴,说要下山去,买几个肉包子喂团子,就风风火火冲下了山,弟子们一个个更加不知所措,跟着也不是,拦也不是,团子只四爪并用抱着掌教的小腿,躲避妙法长老,最后掌教叹了口气,在山顶云雾缭绕间老神在在的说“随她去罢。”

 

随后一瘸一拐的回了房间。

 

“屠苏,你可知错?”陵越真人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盖,对缩在地上的团子连个目光都欠奉。

 

“知错了。”团子耷拉着耳朵,从善如流。

 

“哦?错哪儿了?”

 

“错在……错在……你有完没完,臭道士,这么大个门派,都是你的,我不过就是借你的铃铛看看,你就这么折腾我!一万四千级台阶啊,就这么爬上来,你看看我的爪!”团子抖抖身上的雪白的毛,抬起一只爪,爪上的指甲都磨的有些平了,周围的毛也有些灰突突的,确实好不凄惨。

 

“你可以用法术。”陵越真人放下茶杯盖,眼睛也没抬一下,看上去不像是个道士,倒像是一尊无喜无怒的佛。

 

“我倒是想啊,这里可是天墉城,我连个人形都维持不了,还法术呢!”团子愤愤不平。

 

“是你学艺不精。”陵越的语气平淡无波,好像去深山专程把妖抓回来的另有其人。

 

“你!”团子干脆缩成一团不再答话了。

 

年轻的掌教终于低了头,舍了目光给地上的团子,半晌,望及它额间一缕红毛,轻轻偏过了头。

 

“拜在我门下吧,我教你法术。”

 

“好。”团子抬起头来被掌教精致的侧脸引得发起了呆,稀里糊涂的把自个儿卖了个干净,又在那人清冷的眼神里骤然惊醒,暗骂一声“怎么光是抓我,这才是个正统的狐狸精!”

 

在天墉城的日子,比屠苏想像的要愉快许多,除了抓自己回来的道士老是木着一张脸,屠苏想,天墉城的云彩都比小树林里的慢了许多。

 

那位要给他扎揪揪的妙法长老经常给他开小灶。

 

开始不和他玩儿的师兄弟们在适应了一阵子以后下山门有什么好玩的都记得给他捎带一份。

 

他认识了一只叫做阿翔的鸟,阿翔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有特别提到自己是高贵的海东青,并不是什么芦花鸡。

 

说是特意来看他的叫做方兰生的小子除了啰嗦以外还爱盯着他笑个不停,他带来的小女娃,漂亮是很漂亮,就是老想着把他当马骑,和她爹一样,多半有病。

 

还有个叫襄铃的,也是只白狐狸,她在天墉城就能变成人形,屠苏想着按辈分自己得叫姑姑吧,可是这狐狸上来就抱着他呜呜的哭,边哭边叫屠苏哥哥,哭完了还笑。

 

叫晴雪的姑娘,给他起了个昵称叫苏苏,他想了想也给回敬了一个,叫雪雪,又好听又好记。

 

她还带了个一身酒味儿的大叔来,大叔看着他又像是没在看他,狠狠揉了他头上的毛,念叨着“回来了好啊,都回来了好,那他呢,他也快了。”屠苏不明白,但还是挺喜欢这位大叔的,和那个玉雕似的假道士狐狸精不一样,很有些男子气概,屠苏也想变成那样。

 

到了年前,屠苏终于有了收获,他法术有所小成,终于在天墉城的结界内也可以变成人,他知道自己好看,一贯冷心冷面的道士也望着他态度都变好了不少,头一次把他抱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就呆不住了,这道士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么大个掌教抱着他手居然还抖。

 

正月十五的时候道士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堂堂掌教违反教规带着他走后山的小路,陵越治下甚严,小路常年没有人走,又崎岖,屠苏刚变成人形,约莫是八九岁孩童磨样,走的磕磕绊绊的,看着陵越的衣摆在眼前飘啊飘啊,终于忍不住伸手捉住了,走在前面的陵越像是没发现,屠苏便越发开心,几乎想要去够他的手,呼哧呼哧的快要够到指尖的时候,陵越突然回头,又把他抱了起来,给他看顺着远处飘来的河灯。

 

“师尊。”屠苏小心翼翼的伸手搂住陵越的脖子,陵越没有挣开也没有应答,专注的看着浮在水面的光影,屠苏到了要求陵越的时候总会尤其乖巧,他壮着胆子把头埋在陵越的颈间,轻轻的蹭了蹭,闷闷的开口“我不会害人的,我也想像师兄弟们一样下山,踏遍万里山河,行……行……”

 

“行侠仗义。”陵越拍了拍屠苏的屁股“笨狐狸,芙蕖教你的话都背不好。忘恩负义的小狐狸,师尊待你不好吗?”

 

屠苏直起腰,就近端详着陵越的脸,平日里对他的诸多不满,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像是着了什么魔一样亲昵的贴了上去,讷讷的说“师兄,自然是好的。”

 

过一会儿又感觉到颈项一带有了点湿意,登时慌了神,挣扎着要动,却被陵越按住了脑袋,屠苏只好用手一下一下拍着陵越的后背。“道士,你别哭,我不是故意叫你师兄的,你觉得吃了亏就哭,这不是男子汉,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叫你师兄了,我叫你师尊尊好不好,比师尊还威风的,师尊尊!”

 

离开天墉城的事儿被吓傻了的屠苏忘得一干二净,后来小狐狸吃着玉泱师兄带来的糖葫芦的时候才记起,但是思及那时陵越的神情,他又重新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那以后,道士对狐狸的态度越来越好,亲自为他雕了把小玉剑,在后山专门教他天墉剑术。在他能变成十五六的少年的时候,他的剑术也已然学的差不多了,道士在那以后变得有点像个寻常人,沾染了些许烟火气,但有时候还有些奇怪。

 

他俩坐在河边,屠苏从怀里掏出妙法长老给准备的点心,张口准备吃,陵越却开口“没有我的吗?”屠苏伸手,捏陵越的脸,想看看这是哪个妖怪变得,连他师尊辟谷都不知道,最后发现真的是师尊,又假装乖巧的把点心递过去。

 

陵越没有接,伸手抹掉了屠苏嘴角的一点糖渣,再一次发问。“屠苏,你为何执剑?”

 

“手中执剑,方能保护身边之人。”屠苏早听过妙法长老和自己讲一些过去的事情,恰好有这一句,昂着头等陵越的夸奖。

 

“不对。”

 

“不对?”

 

“你要答应师尊,不要为了任何人,就为了你自己罢,好歹也做了回妖。”

 

狐狸没有回答,他不懂难过,只是在想,道士看上去真冷啊,哪怕把他做成件狐皮白裘也好啊,道士在天墉城的春光里要冻成冰了。

 

屠苏想没关系,陵越为了什么把他带回了天墉城,陵越把他看成是谁并不重要,他还有许多的岁月可以腻在陵越身边过,久到比那个人还久上百年千年,那就好了。

 

屠苏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得太响,陵越好像在慢慢变老。

 

屠苏发现陵越第一根白头发的时候,陵越正在和屠苏吃早茶,陵越在辟谷了十几个年头后,还是输给了屠苏的一碗鸡丝粥。

 

“陵越!陵越!你有白头发了!”屠苏揪着一丝白发大呼小叫。

 

“人哪有不会老的?”陵越淡然的很,夹了一个藕片给屠苏,没有计较他不叫师尊的事。

 

“你不修仙吗?”

 

“修仙有什么好?”陵越看向屠苏的脸,伸手点了一下他眉心的朱砂痣。“天上很冷还很远。”

 

屠苏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陵越置若罔闻的继续吃饭。

 

狐狸恨恨的想,这话不是对他讲的,他是狐妖,妖怪怎么会嫌冷,妖怪怎么会怕远呢?如果陵越不见了,他上天入地也会找到他的。

 

他边哭边恨恨的想,你变成个老头子,我就不守着你。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好了,他是上天入地也能找着陵越的,陵越要等的那个人,怕是成了仙,也找不到了。

 

几十年对狐狸来说实在是很短,陵越很快就老了,狐狸却还是那个狐狸,某一天清早,陵越说想再吃一次狐狸做的鸡丝粥,狐狸抓着陵越不肯走,陵越却摸了摸狐狸的头,看着狐狸有点儿红了的眼圈儿,终究是忍不住用唇轻轻碰触了一下狐狸的眼睛。

 

“屠苏,师兄老了,你要记住答应过师兄的话。”

 

狐狸脸蛋红红眼睛红红的想,道士真的是老糊涂了,他是狐妖,怎么会听人的话?

 

狐狸想道士啊道士,你马上就不会老了。

 

狐狸在藏书阁看的法子终于派上了用场,以内丹换道士永远不忘记他,这买卖便宜得很,久到比那个人还要久的百年千年的时光里,说不定道士也等到他要等的人。

 

道士一点儿也没骂错,狐狸就是忘恩负义的笨狐狸,狐狸觉得全身轻飘飘的热热的,他努力的在体内找啊找,最后恍然间,竟化成了跟莹莹如玉的仙骨,与陵越肉身一同消散而去。

 

 

 

《天墉录》记载,天墉城第十二代掌教陵越,于天下间苦苦寻找,终于寻得复生秘术,是以修炼成仙,以仙骨为体,仙力为祭,执念为魂,逆天改命。若为复生之人得知,则当场魂飞魄散,是为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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